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肉文屋 > 罗曼史 > 普普珍 > 8. 如出一辙
  loveismerelyamadness
  爱情只不过是一种疯狂的行为
  -莎士比亚”皆大欢喜”
  我从来没有拥有过这么强烈的情绪。它强烈得好像会占据整个我,会垄罩这个世界,但它却没有驱使我去做任何事。从路卡斯出现后,我从不知道要怎么去驾驭所谓的感情,更别提这如同巨浪的激动情绪。我知道是它会控制我,而非我会控制它。
  葛雷先生还没把我修好,因此我还是待在他的工作室里。但我希望别再待这儿,我无法像之前那样面对葛雷先生,即使葛雷先生根本不知道我其实一直看着他、沉思他说的话。我再度开始了一场只有我一个人的独角戏,戏中我的世界分崩离析、天垮地裂,但没有任何人能够救我,或是陪我一起逃命。
  我此时此刻终于看见葛雷先生是如此的寂寞,那追求完美直至病态的寂寞,而这般的寂寞让人分不清,他是因为我的出现而变得寂寞,还是我是因为他的寂寞而出现的。
  我并不爱葛雷先生,这点我能清楚分辨,就像我能清楚分辨我爱上了路卡斯一样。但如今这两个人却在我脑海中同时出现,一次又一次让我混淆。我一再想釐清他们两个人在我心中有什么关係,但他们的关联却一点也没明朗化。葛雷先生让我想起路卡斯,但路卡斯也让我想起葛雷先生。
  我回到工作室的第三天,葛雷先生修好了我脸上被玻璃刮到的刮痕。他一直修到晚上,然后疲惫的关掉电灯,最后才把门锁好。
  黑暗被散佈到空气中,头一次,我觉得美术馆的黑暗和工作室相比,并没有那么深。如同海市蜃楼的景象又再次出现,我看见自己回到了美术馆,葛雷先生站在橱窗前,他的眼睛成了没有尽头的漩涡,我落进去,不像面对路卡斯那样选择闪避。在里面,我看见了我,看见了故事中的雕像和雕刻家,还有数不尽的悲伤。若故事中的雕像活过来之后,告诉那雕刻家,她爱的人不是他呢?那故事会如何结束?
  下午,葛雷先生重新坐到工作桌前,融化了一些新的蜡。我被撞弯的脚还没有修好,但今天葛雷先生似乎想先修好我的耳朵。
  他轻轻拆下我的耳环,比上次在美术馆那次还轻,他把耳环拿下来,放在桌上。
  我注意着他的动作,但他却突然不动了,就静静的站着。
  他将我蜡做的手紧紧握在他的手心,没有再做任何事,就只是紧紧的握这我的手。他盯着我,就像有千言万语想用眼神表达。
  我无法分辨葛雷先生眼眶中是不是泛着泪水,尽管他就站在我面前。我不知道是因为他真的没哭,还是我无法想像葛雷先生哭泣的样子。当然,我也无法想像葛雷先生如今看我的表情,那种悲伤、迫切,甚至是无奈。我不想要这一切,我心灵深处有个声音,虚弱的喊着:为什么要让我承受这一切?
  想到这,我的内心竟激起一丝愤恨。忽然之间我明白到,我的存在只是葛雷先生的一种宣洩,就如同故事中的雕刻家,宣洩他那追求完美的爱,寄託他对于寻不着完美的缺憾。
  但我对此做出了反抗,我的心爱上了路卡斯。
  葛雷先生在我眼前崩解。我总是抬头仰望他,如今他站在我眼前,高度逐渐下降,那双眼就彷彿在哀求我救救他,但我没办法,我做不到。
  我看着葛雷先生的脸,但我看到的却是看着路卡斯的我。这一刻,我才感觉到这是那么得像,我对路卡斯,以及葛雷先生对我。愤恨之馀,却彷彿听见自己的丧鐘被敲响,看见自己的爱竟是如此可悲。
  葛雷先生继续握着我的手,没有说话或做其他任何事。他盯着我,紧紧握着,让时间逐渐凝固,直到我的被手压得变形。
  我的目光偏了,望向葛雷先生身后的那面连身镜。它的水银已经剥落,框框也已经生锈,但它让我看见了自己的眼睛。它们跟胖警卫的儿子的眼睛一样,那顏色是乾净的,没有瑕疵。那是因为它们是塑胶做的,但我看见了,在我瞳孔的深处,有一道刮痕深深的划在那,那是葛雷先生修不好的。
  葛雷先生并没有要求警卫赔偿,或许是因为他听说了胖警卫家里的状况。我想像着事情发生之后,胖警卫一家会怎么样,他们会很生气的责怪他们的儿子?!或是胖警卫和他太太会吵得更兇?!在我的脑海里,我认为这两件事可能会同时发生。
  我想着美术馆在事情发生之后,不知道变得怎么样了。我的橱窗现在是空的吗?美术馆有没有贴出了公告?胖警卫是不是被开除了?以及,路卡斯发现我不见之后会有什么反应。
  我感到莫名不安,我不知道它从何而生,但它就这么冒了出来。这一个星期发生了太多事了,至少,已经超过一个假人能承受的程度。痛苦绝对是我想要拋弃的感觉,但它一路跟随,一再加剧。
  葛雷先生花了一个星期才终于把我修好。他修好我的那一天晚上,他忙碌的找出我的保护套,准备隔天早上立刻把我送回美术馆。
  晚上,葛雷先生疲惫的关上工作室的门,他眼中的疲惫不是一般的疲惫,而是混杂着一些其他的东西,如果我没猜错,那种眼神也和面对路卡斯的我一模一样。
  黑暗能夹带很多东西,自从我和路卡斯相遇之后我才发现这一点,在你独处黑暗中时,它们就会一一浮现,对着你轻语呢喃,说着你内心里的话。
  「你会不会想让这一切消失?」黑暗中的声音对我说。
  就像海浪袭击礁石,这个问题重重打在我的脸上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