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肉文屋 > 穿越重生 > 初唐峥嵘 > 初唐峥嵘 第79节
  而且这种事不是圣人点头就行了的,必然遭到秦王府一脉的强烈反对,这是需要朝中博弈后才能确定的。
  不过优势还是在东宫这边的,毕竟太子不需要彻底掌控陕东道,只是希望掺沙子,使秦王无法再对陕东道如臂所指。
  韦挺鬼点子比较多,小声说:“此次太子亲征,必拥大军,当调朝中能战之将……”
  “秦王府左右六护军府诸将?”王珪迟疑了会儿,摇头道:“只怕没那么简单。”
  韦挺笑道:“但若只是秦王一脉……以圣人名义调动,随太子征伐刘黑闼,也算名正言顺。”
  王珪笑着指了指韦挺,“机巧百出,颇有世冲兄遗风。”
  所谓的世冲,指的是韦挺的父亲,隋朝民部尚书韦冲,虽心性宽厚,但也机变百出,招纳靺辐、契丹,均能得其死力。
  黄昏时分,长安县衙。
  长安令李乾佑尚随齐王驻军武陵,县衙内均由县尉李德武做主。
  半个月前兼太子千牛备身,又得太子青睐,时常出入东宫,李德武已然是水涨船高,至少在县衙内无人胆敢轻视。
  李德武每日上午至县衙处理公务,下午去东宫随侍太子,但今日却没有去。
  因为他得知,太子洗马魏征急行归京。
  在武陵县的时候,李德武常常看见魏征和李善谈论河北战事,也曾经听到过只言片语。
  当日洋洋洒洒一番话成为李德武被太子重视的原因,但随后他就被韦挺告知……英雄所见略同,魏征给太子的信中也提到了那些。
  也就是说,那日自己偷看到的那封信的内容,是魏征和李善私下议论后的产物。
  在这种情况下,李德武有些胆怯,不敢去见魏征。
  “郎君,东宫来人,请郎君赴宴。”
  “赴宴?”
  吴忠小心翼翼的看着李德武阴沉的脸色,“是,东宫侍卫口信。”
  李德武沉默片刻才起身,看似沉稳,实则惴惴。
  他知道,魏征不会知道自己曾经偷看过那封信,但做了贼的人啊,总是心虚。
  他不由自主的想,也不知道李善押运粮草去了河北哪个州府,如果是冀州就好了。
  淮阳王李道玄兵败,三万大军全军覆没,你总该逃不出来了吧?
  当李德武进了东宫,心里既有些激动又有些疑惑,因为今日只是小宴,在场的大都是东宫署官并太子心腹。
  自己有份在场自然是好事,但为什么自己能在场?
  除了王珪、魏征、韦挺之外,还有太子舍人徐师谟、东宫左二护军薛万彻、太子千牛李志安、东宫詹事主本赵弘智,詹事主簿赵弘智以及李德武还算熟悉的裴龙虔。
  裴龙虔也是河东裴氏,首相裴寂的侄儿,任太子左卫率。
  剩下的几人大都是熟脸,不过李德武叫不出名字。
  毕竟今日得报下博大败,而且宗室子弟李道玄生死未卜,宴席间倒是没有歌舞,只随意饮酒畅谈。
  诸人陆续向归京的魏征敬酒,李德武排在最后。
  “玄成此行,为殿下观山东俊杰,不料未入河北,已然替殿下引荐英杰。”韦挺笑道:“李兄献策,颇得殿下欢心。”
  魏征疑惑的看着面前的李德武,也没多想,只略略点头。
  李德武强行压抑心中的不安,先向太子行礼,才对韦挺说:“若不是太子虚怀如谷,礼贤下士,在下又如何会贸然进言呢?”
  韦挺大笑点头,上首的李建成也微微颔首。
  人生在世,都是要立人设的。
  李世民的人设是大唐战神,浅水原、洛阳、虎牢关、洛水四场大捷,或稳固关中,或扫荡中原,或平定河北,这让李世民在军中的威望无人可及。
  而且李世民还是个特别喜欢作死的……经常闹出被敌军重重包围,却能力敌千军,杀出重围的传奇。
  除了浅水原一战之外,洛阳两次,虎牢关一次,洛水一次……李世民完美的树立了自己的人设。
  这方面李建成是难以比拟的,他的人设专注于处理政务、礼贤下士。
  这也是李建成和李世民兄弟从去年开始就频频明枪暗箭的原因之一,虽然知道根源在于夺嫡,但李建成还是不爽啊。
  老二你军功捞够了,现在也摆出礼贤下士、虚怀若谷的做派,还弄出个十八学士来,显然是要来抢我的饭碗啊。
  不得不说,李德武拍马屁挺有一手的。
  王珪看向魏征,“玄成虽未入河北,但本为山东人氏,还请为殿下引荐。”
  魏征如数家珍报出一连串的名字,其中有世家子弟,有寒门士子,也有当年窦建德旧部,其中就提到了景城录事参军张玄素。
  张玄素虽然在隋唐两朝都官位不高,但在河北极有名望,当年窦建德攻陷观洲,欲杀景城户曹张玄素,千余人愿代其赴死,此事哄传山东。
  “卫洲总管程名振,虽是窦建德旧部,但其人允文允武,年初率军攻冀州、贝洲,尽毁舟船车马,断刘黑闼粮道,立下大功。”
  看李建成眉头微蹙,魏征解释道:“程名振父母妻儿均被刘黑闼所害,洛水大战后,刘黑闼北窜,其执意追击,未得秦王许可。”
  李建成这才释然,显然,程名振并不是二弟的嫡系,这是个可以笼络的目标。
  顿了顿,魏征又开口道:“之前随齐王顿足武陵,倒是见过一位少年郎,虽未加冠,却是第一等的人物。”
  李德武心一提,右手狠命掐了下大腿,才保持仪态,面带微笑,似乎在侧耳静听。
  “第一等人物?”韦挺大笑道:“难道是王羲之再世?”
  自魏晋开始盛行九品取官制,能被评为第一等都是世家俊杰,但实际上,被评为第一等的最终青史留名的并不多,其中最有名气的就是书圣王羲之。
  王珪嗤笑道:“书圣再生,于殿下大业有何益处……还请玄成细细道来。”
  “此人名为李善,祖籍陇西成纪,书法不值一提,但胸有韬略,腹藏良谋,兼目光精准,擅识人断人。”魏征叹道:“更难得的是,此人剖析时局如庖丁解牛,历历在目,给殿下信中之言,多是某与其商议而定。”
  李建成背脊一挺,他知道魏征信中对时局的描绘有多精准。
  “若非亲耳所听,绝难相信……”魏征摇头道:“大半个月前,刘黑闼破定州南下,李善便断言刘黑闼必败唐军,只能坚守城池以待寒冬,再发兵败敌……”
  这几句话说的隐晦,但在场的都是太子心腹,很清楚魏征所说的寒冬是针对突厥人。
  王珪眉头一挑,虽然只寥寥数语,但基本上和东宫谋略大差不离,但问题是今日才最终定策……而那少年郎在大半个月前就如此断言。
  太子舍人徐师谟听魏征细细说了一段,忍不住转头瞥了眼李德武,好像和这人那日建言差不多啊。
  “此人所学驳杂,因精于算学,受长安令李乾佑之邀随军打理账目,又通医术,某与其相识就是受其援手诊治,那日……”
  “噢噢噢,想起来了,是东山寺的李善……精于算学,长安令李乾佑是齐王府主簿,对了,其子李昭德与李善相熟。”
  开口的是韦挺,他饶有兴致的说:“殿下可还记得去年末东山寺一事?”
  看李建成蹙眉,韦挺补充道:“就是让杜克明铩羽而归……”
  “原来是那少年郎。”李建成眉头一展,笑道:“他入了齐王府?”
  魏征迟疑了下,摇头道:“理应未入齐王府。”
  当然了,如果入了齐王府,怎么会被打发押送粮草去河北道呢?
  韦挺是东宫嫡系,但他本人能成为李建成心腹,一方面是因为出身京兆韦氏,另一方面是因为他幼年就是李建成密友,其本人并没有出众的能力,所以对散布的信息反而更敏感。
  只随口提了几句,众人就恍然大悟,他们未必知道李善,但却是听说过李善惹出来的那些事。
  “尝过东市琼瑶浆,不愧琼瑶之名……”
  “东山酒楼……滋味鲜美,颇有新意,就是价太过高。”
  太子千牛李志安笑道:“听说过长乐坡一事,据说秦王府子弟被打得落花流水,刚刚入京的谭国公丘公之孙,高士廉长子都鼻青脸肿。”
  薛万彻瓮声补充道:“其他不知,不过听闻尉迟恭长子曾被人两个照面击晕,好像就是李善这个名字。”
  李建成越听越感兴趣,连连追问,依稀记得齐王在京的时候曾经提过一嘴……全然没发现坐的最远的李德武强颜欢笑,脸上的表情都快维持不住了。
  詹事主本赵弘智瞄了眼魏征,“之前听闻算盘乃是陇西李氏丹阳房秘术……居然是李善所传?”
  让人意外的是,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,提起这个话题的魏征一直默然无语。
  王珪笑道:“如此少年英杰,玄成必要引荐于殿下。”
  李建成连连点头,“祖籍陇西成纪,又与丹阳房子弟来往颇密,难道也是陇西李氏?”
  魏征微微摇头,沉默片刻后道:“齐王遣五百士卒押送粮草入河北道,李善因精于算学随行,但并未回程,似乎留在了刑洲。”
  “那日齐王传信回京,某本欲使其携信回京,不料……”
  几个知情人不约而同的看了眼李德武,也就是说本来是李善回京,但最终却是李德武回京,李善押运粮草去了河北。
  李德武一副讶然的神情……演技不错。
  李建成失望的摇摇头,不再追问,韦挺赶紧换了个话题。
  无人发现,李德武身子在微微发颤,他居然没有回陕东道,而是留在了河北。
  留在刑洲……怕是凶多吉少了。
  刘黑闼率主力攻刑洲,而且还有数万突厥兵随行……齐善行很难守得住……说不定都已经投敌了。
  李德武满心欢喜却不敢表露出来……一直到小宴散场,在马车上,他才无声大笑。
  “夫君为何而喜?”裴氏诧异的看见李德武脸上毫无掩饰的笑容。
  李德武温柔的搂着妻子,低头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婴儿,“今日太子设宴,为夫与内兄都受邀。”
  “是三兄吗?”裴氏也知道裴龙虔任太子左卫率。
  “嗯。”李德武小声问:“听闻裴相今日登门?”
  裴氏点点头,“四叔午后来的,与父亲商谈良久,直到用了晚饭才走。”
  进入东宫半个月了,李德武也渐渐摸清楚河东裴氏的底子,裴寂极得圣人宠信,甚至被赐予铸币权。
  裴寂立场偏向东宫,和秦王一脉虽未撕破脸,但向来无往来,而且其嫡亲侄子裴龙虔在武德元年就入东宫任太子左卫率。
  而岳父裴世矩虽然兼太子詹事,其实却摇摆不定,至少在明面上并未偏向东宫……当然了,也没有偏向秦王。
  如今,李德武出任东宫太子千牛备身,却让裴世矩有了一定的倾向性……至少在外人看来是如此。
  李德武在心里琢磨了会儿,裴寂登门,很可能是和今日战报,以及不久的太子自请出征有关……甚至可能是代表东宫试探岳父的态度。
  一直到夜深,身边妻子早已入眠,李德武毫无睡意,两眼直勾勾的瞪着漆黑一片的上方。
  很久之后,李德武终于闭上眼睛。
  这就不能怪我了,押送粮草的小队都能回陕东道,是你自己不肯回来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