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肉文屋 > 历史架空 > 靖安侯 > 第15节
  父子俩站起来之后,沈章再一次对着陆安世低头,叹息道:“非是先生,恐怕沈某赶回江都的时候,已然见不到犬子了。”
  说完这句话,他回头看向沈毅,沉声道:“毅儿,从现在开始,陆先生就是咱们沈家的大恩人,你的再生父母,你要终生以父事之,明白了吗?”
  沈毅勉强从地上站了起来,接话道:“爹,儿子明白了。”
  说完,沈毅也对着陆安世低头行礼:“若非先生慈悲,学生恐怕已经死在了县大牢里。”
  见父子二人这样,陆安世表面上虽然有些哭笑不得,但是心里肯定是有些高兴的,他侧过身子,伸手邀请父子俩。
  “二位,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,咱们去书房里说话。”
  第二十二章 心机深沉沈七郎
  这句“以父事之”,份量是很重的。
  因为在这之前,沈毅与陆安世的关系并没有多么亲近,甚至两个人见面都没有见过几次面。
  陆安世虽然是甘泉书院的山长,但并不是直接教授沈毅的老师,两个人不是“师徒”。
  这一次陆安世救了沈毅的性命,沈毅感恩之下,“以父事之”,意思就是将来把陆安世当作父亲一样来看待。
  别的不说,假如沈毅真的把陆夫子当爹一样看待,那陆夫子会不会把沈毅当儿子看待呢?
  即便不会,那以后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也不再仅仅是山长与门人之间的关系了,这个大腿就算是抱稳了。
  当然了,之所以要与陆安世亲近,不完全因为陆安世社会地位高,更重要的是陆安世性格刚直,是个可交之人。
  进入到书房之后,陆安世招呼父子俩坐下,只是沈毅现在还带着伤,没办法坐在椅子上,只能垂手站在父亲沈章身边。
  陆夫子亲自给父子俩倒了茶水,放在了两个人手边的茶桌上。
  倒完茶之后,陆夫子坐回了主位上,看向沈毅父子,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:“七郎这一次得脱大难,乃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,这件事情老夫虽然出了力,但是归根结底,还是七郎自己救了自己。”
  听到陆夫子这句话,沈章有些摸不着头脑,他看向陆夫子,问道:“先生这话从何说起?”
  陆安世面色平静,开口道:“那日,老夫去大牢里见了一面七郎,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之后,当时老夫准备将这件事情的真相公诸于众,让七郎与范东成那些人打官司。”
  “是七郎拦住了老夫。”
  说到这里,陆夫子微微摇头,表情有些感慨:“现在想来,若当时真是这么做了,七郎的生死尚且不好说,但是现在是绝对不可能安然离开县大牢的。”
  “说来惭愧,老夫这个年近天命之人,在洞明世事上,还不及你家的这个儿子。”
  沈毅站在沈章身后,微微欠身,露出了一个微笑:“还是山长配合得好,山长如果不配合学生,学生这条命十有八九就要丢在大牢里了。”
  “只可惜……”
  陆安世摇头,叹了口气:“只可惜这件事情,毕竟未得圆满,虽然保住了七郎的性命,但是元凶首恶,恐怕要一直逍遥法外了。”
  听到陆安世这番话之后,沈毅没有开口,只是静静的站在老爹身后,一句话都没有说。
  毕竟有些事情是靠做出来的,这个时候空口喊出来,不仅毫无用处,反而会给自己惹麻烦。
  就这样,父子两个人在陆安世的书房里待了盏茶时间,沈章便不好意思再打扰陆夫子了,拉着儿子起身告辞。
  陆夫子起身相送,送到门口的时候,他突然看向沈毅,然后对着沈章笑了笑:“沈兄弟,老夫有些话,想要跟令郎单独说说,你看可否?”
  陆安世今年已经四十多接近五十岁,而沈章才四十出头,这一声“兄弟”倒也合情合理。
  “这个自然。”
  沈章一把把儿子拉到陆安世面前,然后开口道:“儿子,你好好听陆山长教诲,爹在门口的马车里等你。”
  说完这句话之后,沈章便对着陆安世拱了拱手,转身朝着甘泉书院门口走去。
  等到沈章离开之后,陆安世才看向沈毅,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起来,他绷起脸看向沈毅,沉声道:“你随我来。”
  沈毅闻言,垂手跟在陆安世身后,规规矩矩的重新回到了书房里。
  进了书房之后,因为没有同辈人在场,陆夫子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,抬头上下打量了好几遍沈毅。
  “前天,冯知县请老夫去县衙商议这件事应当如何处理。”
  陆夫子坐在自己的椅子上,似乎是在自言自语:“冯知县与老夫说,老夫去县衙瞧你的前一天,小女曾经去过县大牢,给你送了点吃食,结果……”
  “在第二天时间,这个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县衙,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,小女去县衙看你的消息。”
  说到这里,陆安世的目光变得诡异起来。
  他看向沈毅似乎人畜无害的脸庞,声音有些沙哑:“后来,县衙查出来,是有一个狱卒故意在传播这个消息,而这个狱卒之所以这样传消息,则是因为收受了你沈七郎的好处。”
  陆安世神色严肃起来:“这件事,是你有意为之罢?”
  听到这番话之后,沈毅并没有否认,只是低头苦笑了一声:“山长,学生那个时候命悬一线,无论什么法子,只要有一线保命的希望,总要试一试的……”
  “果然……”
  陆夫子用诡异的眼神看向沈毅,良久之后,才缓缓说道:“心机深沉之辈,老夫从前在官场见过不少,但是像你这个年纪,能老谋深算到这种程度,老夫凭生所未见。”
  “山长,这不能算是老谋深算。”
  沈毅站在陆夫子面前,对着陆夫子笑了笑:“任谁在那个时候,都会想尽一切办法,尝试一切办法自救,学生只是不想死在大牢里而已。”
  “老夫也没有怪你的意思。”
  陆安世淡淡的说道:“少年老成,可以少走很多弯路,对你的将来也是有好处的,只是希望你能够把这些心思用在正道上,将来不要走了歧路。”
  说完这句话,陆夫子又看了看沈毅,问道:“接下来,你准备做什么,要考学进举么?”
  沈毅垂手站在陆安世面前,持弟子礼,然后对着陆安世笑了笑:“考学自然是要考的,不过要等上一两年,最近一两年时间,学生准备在书院里安心读书,如果能做事,就顺便再做点事情。”
  “为何?”
  陆夫子看向沈毅,问道:“那天从大牢回书院之后,我从你老师那里拿了你写的几篇文章观看,以你现在的学问,取中秀才功名应该没什么问题,你那个老师已经再给你准备报名明年的县试了。”
  另一个沈毅在蒙冤之前,本就是甘泉书院的优秀学生,与陈清不相上下,只不过陈清长于诗词,沈毅长与文章而已。
  沈七郎微微低头,开口道:“回山长,一是学生的学问还需打磨,二是学生要等这一任县令任满,再着手考学进举。”
  听到沈毅的话,陆安世立刻明白了沈毅的想法。
  县试是由县令主持,学官监试,一旦你在某位县令任上取中生员,考中了秀才,那么彼此之间就有了师徒名分,从此之后不管是进入官场,还是日常相遇,都要以师礼待之。
  而沈毅,并不想与现任县令冯禄扯上什么关系。
  一般县令在一个地方,最多也就是两任六年,冯禄已经在江都干了四年多快五年时间,再有一年多,这位冯县令就要卸职另调了。
  陆安世抬头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人,有些无奈:“看来,你心中还有怨气。”
  “怨气当然是有一些的。”
  沈七郎笑着说道:“学生在县衙里,差点被他们活活打死,这顿打总不能白捱了。”
  “你现在连功名都没有,冯县令已经位列县尊,你现在心中可以有怨气,但是脸上却不能有。”
  “脸上自然是没有的。”
  沈七郎笑容满面。
  “学生从县衙里出来的时候,还跟他磕头谢恩呢。”
  第二十三章 随口问问
  沈毅在陆安世书房里待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左右的时间,凭借着两世为人的眼界见识,与这位老夫子还算聊的开心。
  而且因为陆安世没有与之前的沈毅又太多接触,他并不觉得现在这个成熟到有些过分的沈毅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。
  于是,两个人一直聊到没有什么可聊的时候,沈毅才拱手告辞。
  陆夫子亲自把沈毅送到了书房门口,到了书房门口的时候,沈毅对着陆夫子拱手行礼:“先生,这一次学生得脱大难,除了仰仗先生之外,也多亏小姐发善心,去县衙看了学生一趟,否则学生便很难从大牢里传信出来,先生见到小姐,请替学生转达谢意。”
  当日沈毅在大牢里,那个狱卒周胜之所以愿意替他传信,一方面自然是因为沈家给了他十五两钱,但是这件事能够做成,陆小姐带去大牢的那份烧鸡功不可没。
  而且这位陆小姐事后,还曾经来请托陆夫子出面相救沈毅,对于沈毅也是有恩的。
  听到这句话,陆夫子看了看沈毅,问道:“小女就住在书院里,你伤好之后还要回书院读书的,怎么不自己向她道谢?”
  “有机会见到,自然是要当面道谢的。”
  沈毅对着陆夫子拱手行礼,笑着说道:“先生,学生先回家养伤,等伤养好了,再回书院来聆听先生教诲。”
  不知不觉之间,沈毅对陆安世的称呼,已经从“山长”变成了“先生”。
  虽然还没有形成实质上的师徒关系,但是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毕竟被拉进了不少。
  陆安世捋了捋胡须,点头道:“回去之后,莫要忘记读书温书,学问这个东西,两三天不琢磨,便要开始忘了。”
  “是。”
  沈毅再一次低头行礼,然后就转身离开。
  陆夫子静静的看着沈毅离开的背影,等到沈毅离开好一会之后,他才背负双手,扭头回到了自己的书房里,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。
  他看着自己书桌上的白纸,提笔在纸上写下了“睚眦”二字。
  写下这两个字之后,陆夫子又觉得有些不太对,然后划去了这两个字,在一旁写下了“世故”二字。
  “既圆滑世故,又有些记仇,真是个有些矛盾的性子,不过他这副少年老成的心智,真是难得……”
  “不知道他是生来如此,还是遭逢大难之后,突然就开了窍,若是后者,但也算因祸得福了。”
  说到这里,陆夫子若有所思:“真的有一天,他能有机会出了心里这份怨气,那就已经算是江都城里的一个人物了。”
  沈毅心中的怨气,除了来自于范家以及罗家马家之外,还有江都县衙乃至于江都府官场,哪天给他找到机会,报了今天的仇怨,那么那时候的沈七郎,便肯定不是今日的沈七郎了。
  “不知为何……”
  陆夫子放下毛笔,自言自语了一句:“我竟然觉得他能办成……”
  ……
  因为身上的伤势没有大好,从甘泉书院回到家里之后,沈毅便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床上趴着,安安静静的养伤。
  之后的六天时间里,沈毅除了每天翻看家里收藏的一些书籍之外,便是早晚喝一碗那个苦到了极点的汤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