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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随着面颊传来一阵细微痛感,意识回炉的瞬间,两声响亮的耳光传入耳中。
  ……
  睁眼的一瞬,他感觉灵魂被从一个装满荆棘的匣子中释放了出来。刹那间,伤病折磨全数从身躯脏腑中抽离,五感逐渐回炉之间,他听见鸟鸣,闻到花香,感受到窗外的光线,与眼前人灼灼的目光。
  “严况……?!”
  程如一愣了片刻,随即破涕而笑,床边的韩凝和唐渺也紧紧抱在一起又哭又笑,林江月高兴的蹦了起来头撞在门框上,李三娘激动的直拍手。
  “我就说你一定能熬过来……”程如一胡乱抹着眼泪,却被严况一把握住手腕搂进了怀里。
  “我答应过你的……我不会死。”
  ……
  苍山暮雪谷,谷外风冷如刀,谷内四季如春。
  严况在此修养了两天,就住在昔年的房屋里,屋内干净整洁,询问了方知这附近住的那群山贼实际是李三娘的部署,借此虚名是为了护住谷内残余的房舍旧屋。
  严况问起她为何要为苍山暮雪谷做这许多,又为何要帮自己跟唐渺,李三娘也不卖关子,只道:“当年我怕介入他人因果,没能力救你师父,也没有帮你师父报仇。可如今老身也活够了,早没那么在乎因果命数,你们是他的徒弟,我既能帮便帮了。”
  严况病愈,众人心里一块大石落地,加上这谷里温暖恬静的氛围更是令人心情放松缓和。夜里程如一煮好了药来喂严况,窗外月色潺潺如水,鸟鸣虫吟微风入室带来阵阵暖意花香,门外还时不时传来林江月跟唐渺玩闹嬉戏的声音。
  “这几天可把林姑娘高兴坏了,连带着阿渺也没那么难过了,真好啊……”
  程如一感慨着给严况喂完了药,随即低头拿起手帕替严况擦了擦嘴角药渣,却见严况别有用意的盯着他咂了咂嘴道:“真苦。”
  “良药苦口嘛……”怎料程如一话音刚落,便被眼前的“病人”搂住脖颈强吻了一番。
  “你……你你!”程如一被弄得喘不过气来对方才肯松口,他又惊又羞下意识抬手蹭了蹭嘴角道:“是,是够苦的……那也不能……”
  “其实早在枫州时我便味觉失灵了。”严况神色玩味,瞧着程如一局部紧张的模样他意味深长道:“如今恢复了,自然怕苦。”
  说着,他刻意凑到程如一耳边道:“有些人,自然也想重新尝尝滋味。”
  “我……我看你是好全了!”程如一被调侃的耳朵发烫,搁下药碗捏住严况脸颊道:“病好了就不做人了?嗯?!”
  “有病是鬼,病好了才做人呢。”严况忍笑看着他,也任了他动作,手却不老实往程如一腰上搭。
  “你还是悠着点……你现在是病人!”程如一试图按住严况不安分的双手,却发现这人恢复的真快,才两天就从奄奄一息又变回到力大如牛了?!
  “三娘说了,两天后我就能活动如常的。”这回换做严况不依不饶,自从醒来后,他百病全消,愈发生龙活虎精神充沛,也就是偶尔装病骗骗程如一喂他喝药,但此刻实在装不下去了。
  程如一见推诿不过,只得红着脸缓缓闭上了眼,严况正要凑近去,门忽然“砰”得一声被踹开了。
  “哈哈哈哈哈哈!师兄你看,我抓……”
  林江月手里拎着一条活蹦乱跳的草鱼,笑容和人都僵在了门口。
  “师兄我也抓了一条……”
  随之而来的唐渺把林江月直接撞进了屋里,同时程如一跟严况也各自转身保持了一定的安全距离。
  林江月支支吾吾道:“那个师兄……我,我们烤鱼,你们……”
  “我们没事!我们先走了!”唐渺连忙心领神会,一手拎鱼一手拽着林江月往外走,程如一见状反而更坐不住了,连忙起身过去道:“烤鱼是吧!我们去啊!三娘说了,让你们师兄多吃肉呢,哈哈哈哈……”
  林江月尴尬笑笑道:“啊是……”唐渺也道:“对对,我们也是这么想的……”
  严况咳了一声起身来,看了看鱼,又看了看人,忽然意识到了什么:“韩凝呢?没跟你们一起吗?”
  “小少爷啊。他一直闷闷不乐的,我们叫他了,但他窝在屋里不肯出来。”
  唐渺无奈抿唇回答道,林江月也点头,程如一却骤然反应过来:“不对!衙内这次就不对!”
  “韩凝不是回了京城为何在此?他又是哪里不对?”严况也顿时神色复杂起来,他先前刚醒,前一天意识和身体都处在恢复期没能多想,今天才渐渐灵台清明起来。
  程如一思索片刻道:“先前没能顾得上他……他不对,咱们得去看看他!”
  说罢,严况便直接拉着程如一出了门,林江月跟唐渺也把鱼往门口的池塘里一仍连忙跟了上去。
  ……
  “呜呜呜呜……爹……”
  “爹,大哥他活过来了,你也一定要撑下去……你一定要没事啊……”
  “韩大哥,小乐……你们都是为了我才死的,我对不起你们……我来世报答你们,我当牛……那个,我,我能不能还是当人报答你们啊……”
  韩凝一边哭一边躲在屋里烧纸,门窗紧闭,他被呛得愈发呼吸困难……关键时刻房门被严况一脚踹开,林江月跟唐渺冲上前来一盆水就泼灭了火盆。
  “韩凝!”严况跟程如一上前去扶住了一脸茫然的他,程如一连忙检查这孩子被烧坏了没有,严况则抓着他肩膀大声问道:“你做什么,为何要放火!”
  “咦?!”唐渺惊呼一声:“小少爷你烧纸钱做啥子哟?这……是给谁的?”
  “纸钱?”林江月正转身开窗通风,闻言好奇俯下身去看,还被冒烟的炭盆熏出了眼泪,她一边咳嗽一边道:“韩凝你!你是烧纸还是要自焚啊!”
  程如一检查过后发现韩凝没受伤这才放下心来,可一听“纸钱”却顿感大事不妙,他看向严况,对方也是同样的脸色难看。
  严况把韩凝提到门外,呼吸到新鲜空气的韩凝渐渐恢复了神志,在看清来者是严况的一瞬间,那满是烟灰泪痕的脸顿时又抽抽巴巴的哭了起来。
  “大哥……你,你好了吗?你的伤势……”韩凝小心翼翼道。
  “……我当然好了,哭太丑了,别哭。”看着韩凝哭成这个样,严况顿时有些心软,病愈后他不似先前那般刻意压抑个人情绪,用袖子替人擦泪,同时拍着人肩膀安慰道:“发生什么事了,告诉大哥。”
  “对,还有我们呢。”程如一边说边拦下严况,拿出手绢来替韩凝擦脸,唐渺跟林江月也点头上前来安慰他。
  韩凝点了点头,握住严况的手哽咽道:“大哥……爹……咱爹他被抓进诏狱了!”
  作者有话说:
  小严活了活了活了!!!!
  九九八十一难,最后一关,启动!
  第145章 落难权臣
  “诏狱?那是啥子?韩老爹咋个就进去了?”
  唐渺一脸懵懂搓手发问,他身边的林江月却皱起了眉头低声道:“恁是咱师兄以前的地盘,进去的犯人没有囫囵个出来的,呃,程先生除外……”
  “诏狱”二字一出,严况心跳仿佛都随之凝滞,周遭世界一刹寂静无声,程如一见状担心,连忙将人扶住咬了咬牙道:“要不你先坐下,咱们都坐下说……?”
  “我无事。”严况缓了口气拍拍程如一手背,转而又道:“韩凝,你再说一次,说清楚。”
  严况略有些情绪失控的抓着韩凝肩头,一字一句道:“你爹他怎么了……”
  韩凝眨了眨泪眼竟忽地撤后两步跪倒在地:“大哥……求你救救爹吧……虽然你不想认他,可如今只有你能救他了……求求你了大哥……”
  说罢,他作势就要磕头,严况俯身伸手一把拦住了他,将人重新提了起来。
  “我会救他。”
  韩凝闻言含泪抬头,正对上那双坚定的眼,目光交错的瞬间,他心里仿佛也有了三分底气。
  “大哥……”韩凝握住严况的手道:“是三王爷……他跟袁善其他们根本就是一伙的!”
  ……
  阴狱冷璧,血气哀嚎,暗无天日之处,人间的修罗炼狱。
  官服褪去白衣单薄,昔日宰辅今成阶下囚,韩绍真却依旧气定神闲,墙壁斜倚闭目养神。
  走廊尽头楼梯处顿生光亮,一盏小灯引着脚步声由远及近传入耳中,韩绍真眉心微动,缓缓睁眼,只见黑衣停步牢门落锁,一名年轻狱吏提着食盒走了进来。
  “韩相公……韩相公?”
  一声轻唤,来者正是昔日跟在严况身侧的小牢头刘六,韩绍真闻声抬眸道:“小刘,可是有严指挥的消息了?”
  “还……还没。”刘六在地上点了根蜡烛照明,俯身恭恭敬敬将食盒放在呈到韩绍真面前,又道:“这是小的去王楼打包的饭菜,还热着,都是您爱吃的,相公进些吧,您吃饱了才能保全性命……才能等到我们指挥来救您不是么?”
  刘六说罢打开食盒,看着内中的珍馐佳肴,韩绍真内心触动,不由拱手道:“孩子,真是为难你了,韩某谢过。”
  刘六连忙摇头叹道:“韩相公哪里的话。指挥待我等兄弟都十分宽厚,他昔日多次舍命救您,说明您是他重要的长辈,那也就是我刘六的长辈……只是如今牢里姓袁的说的算,小的也不便多留,相公慢用,晚些我再来取走食盒。”
  说罢,刘六起身重新锁好牢门提着灯笼离开,韩绍真拿起筷子,将食盒里的菜肴一一取出,刘六还十分贴心的给他烫了壶酒,诏狱里潮湿阴冷,能有热酒暖身自是雪中送炭。
  韩绍真夹了块酱肉送入口中,提起酒壶自斟自饮,借着那点烛火微光打量四下环境,不由长叹一声心中暗暗低语:
  况儿,这种污糟阴郁之处,你这孩子是如何苦苦撑了那么多年……连我在外头给你置办的宅子也不肯去,歇都要歇在这不见天日鬼哭狼嚎的炼狱里啊……
  你经历了那么多的生死苦痛,却一句都不肯与伯父讲,独自一人硬生生的撑着,你说你……你心里该多委屈呢?
  韩绍真内心愈发惆怅,情绪深深陷入愧疚之中,然而走廊处忽来的一阵响动将思绪拉回眼下,他起身去看,只见楼梯处灯火明亮,杂乱无序的脚步声伴随着一阵车轮滚动的声音,与灯光一同拢了过来。
  韩绍真眉心骤紧,眸光猛地一沉。
  “韩相公,真是别来无恙啊?”
  众人簇拥下,置身轮椅之人被随从推在最前方。闻声已知来者,韩绍真立刻不动声色抓死杂草盖住饭菜食盒,一边冷笑嘲弄道:“无恙无恙,袁中丞依旧官威凛凛,可惜余生只能坐在轮椅上当个废人,还真是令人唏嘘啊。”
  “韩绍真!”
  在唐门被严况打断了双腿,袁善其此后最听不得旁人提起此事,偏生韩绍真不惯着他,直接开口就往痛处戳,但似乎又想起什么,袁善其怒气顿消得意道:“韩相公在此也住了半月有余,这没人伺候事小,牵挂家人的滋味,想来可并不好受吧?”
  听得此言,韩绍真眉心一凛,掌心也顿时捏出了一层薄汗,却依旧挺直腰板神色自若道:“韩某尚未定罪,相府也只是查封,袁中丞可不要把手伸得太长了!”
  “瞧瞧,瞧瞧!慌了吧?”
  眼见韩绍真情绪波动,袁善其更加得意眯眼笑道:“老夫可还什么都没说。不过你我二人好歹是昔日同窗,体谅你思子情且,特地把贤侄给你带来了。”
  “喔,不过这孩子负隅顽抗,反应太过激烈,一不小心啊,就只剩个头了……”
  ……
  “爹被带走后,府里也被查封……”
  韩凝认真思索回忆道:“爹临走前告诉我,三王爷能与袁善其联手指控他勾结武林势力,其城府野心皆是不小,恐怕宫中也已被袁善其的那个皇后外甥女操控了……他要我找到你们,一定想想办法联系上陛下跟贵妃。”
  程如一缓缓从震惊中回过神来,又道:“看来韩相公早有察觉,却不曾料到会如此严重。只是……事已至此,皇上和贵妃就、就有法子吗?”
  韩凝郑重其事点点头道:“爹说了,一定要想办法和陛下贵妃接上头,他相信陛下跟贵妃一定还留有后招,不会坐以待毙。”
  “好……那就好。”程如一稍稍松了口气,又不由感慨道:“还是难以相信,韩相公又不是寻常杂鱼,三王爷竟能一举将其拉下马,动手又狠又快……”
  “都是因为我。”在旁一直沉默的严况忽然开口道:“累得他一把年纪数次请休离京,才给了他们可乘之机。”
  林江月拍着大腿努力理清思路道:“所以说,三王爷要造反,要天下大乱了?”
  唐渺拉着韩凝的手安慰道:“天下大乱必定民不聊生,我老汉儿跟我讲过,覆巢之下无完卵,我虽没用,但我也能回唐门搬救兵……到时候一定能救出你爹。”
  四人围了个篝火,火堆上烤着唐渺跟林江月方才捕来的鱼,程如一顺手翻了个面,看着烤的差不多了,便扎起一个先递给了韩凝。